【保山旅游】“空山”不空
作者：汤世杰
（火山石铺成的大道）
一条大路，从火山公园大门直通到前面的火山。大路足有几十米宽，至少能起降“波音737”。
（杜鹃花）
路两边的花坛干干净净，整整齐齐。花很艳，红红黄黄。尽是鲜花，叫不出名字。大花盆，上过釉，摆在路两边。那样的花，是火山下的临时居民，与火山并无血缘之亲。
(黄杜鹃)
据此以为火山下是一片花海，就错了。那是假象。火山就是火山。火山不是花园。郊野就是郊野。花园就是花园。这年头总把它们混为一谈，把郊野搞得像花园，人工雕饰，把花园搞得像郊野，荒芜杂乱。
（美丽的花儿）
你不能说路边那些盆花不好，毕竟是花，养眼，但太干净，太整齐，太单调。一个英国人说，“我喜欢看到这些花尽量长得像野花一样。我讨厌整齐、对称的花坛……――看上去就感到不舒服”。
（火山公园大门）
怎么办？只有忍受。忍受那样的“不舒服”，忍受“整齐、对称的花坛”，忍受那样的雕琢，是如今进入任何一个公园必须付出的代价。你花了钱，买票进去，人家以为你就是要看到那样的花，那样的花坛，反倒不是要看到大自然，看到火山。
（火山群）
大空山在大道的尽头，山体浑圆，山顶像被被谁一刀砍去，削去一截成了平顶，看上去就像帝王陵寝。西安的秦始皇陵就是那个样子，大路两边只要添上石人石马，鳌座碑石，就是一条陵前大道，威严肃穆。
（大空山和小空山）
细看，大道尽头不止一座大空山，它的北边是黑空山，远看树木茂密，绿到发黑；往南还有一座小空山，山小多了，也矮。腾冲四周有十几座火山，民谣说，“好个腾越州，十山九无头”，说的就是腾冲的火山群。
（火山顶）
我们看到的，只是那个火山群的局部。据说站在大空山上环顾四周，能看到几十座火山。除了黑空山和小空山，最高的是那座打鹰山，海拔2614米，远远望去，半截伸在云里头。
（攀登火山的阶梯）
把火山叫做“空山”是腾冲的一大发明。黑空山。大空山。小空山……多质朴多优雅的好名字，别处的人取不出这样的名字。头次听到这些火山的名字，突然想起了那首二胡独奏曲，刘天华先生的《空山鸟语》，一首演奏难度很高的名曲。
（通往火山山顶的路）
年轻时我学过拉二胡，开头得意洋洋，《良宵》，《光明行》，学到《空山鸟语》就矇了，从没完完整整从头到尾拉过一遍。“空山”还好，到了“鸟语”那一段，所有的揉弦、滑弦、泛音都成了噪音，杀鸡杀鸭，要多难听有多难听。从此作罢，从此在“空山”前止步，失去了自己买一把二胡的勇气，只剩一座“空山”留在想象之中。
（在山顶看山下）
没想到会在腾冲看到真正的“空山”，更没想到会有人把火山叫做“空山”。我对陪我去看火山的朋友说，腾冲人太聪明了，脑子太好用了，很有想象力，质朴的智慧温柔的狡黠二者兼具。朋友说你才知道啊，保山人早就说腾冲人是保山的“犹太人”！此话不假，一语中的。
（张木欣）
腾冲人做什么都很执着很在行很专业。做生意的，一做就做成巨贾，做到广州、南洋，做成张木欣，为反对袁世凯称帝慷慨解囊，一开口就支给孙中山7万元，给李根源等20余万元，给宣布反袁的民国海军20万元。
（李珍国故居）
习武的，一习就习成英雄，习成李珍国，在“马嘉理事件”中坚守边关，奋击英军；习成左孝臣，拒收英军巨额银票，与英军血战身负重伤，倒在血泊之中。弄文的弄成大儒，弄成艾思奇，弄出一本《大众哲学》，风行中国半个世纪。
（张文光亭）
革命的革成张文光，革成腾越起义，打响云南护国起义第一枪。做官的做成李根源，做成云南陆军讲武堂总办，做成朱德总司令和叶剑英元帅的先生，做成民国政府国务院代总理。写文章的写成抗日县长张问德，写成千古檄文《答田岛书》，义正辞严大义凛然，光昭日月彪炳千秋……
（晴空火山）
腾冲人把火山叫做“空山”，大雅亦大俗。说一座山里面是空的，大有深意。“空山”既空又不空，那不是空无一物的“空”，不是《空山鸟语》的“空”，也不是“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”的“空”。
（夕阳下的火山）
空山的“空”，是山肚子里既“空”又不“空”：“空”着的山肚子里都是熔岩，是高温，高压，是随时都可能冲破地壳的热力，喷发与涌动。一个“空”字，到底是指山体之空，比如我看到的，那个暂时空空的“锅”底，还是指精神之“空”，自然之空，山野之空，人世之空，万事皆空？都是，又都不是。那里面有一缕柔情，几许诗意，万种玄机，得慢慢领会。
（晨雾中的火山）
乔治·吉辛［英］，《四季随笔·夏天》，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7月版
本文选自汤世杰长卷散文《在高黎贡在》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）。
编辑：李蓝儿
责任编辑：李惠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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